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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3/3 17:4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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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耀健《虎虎虎》节选

重庆市民欢迎“飞虎队”驻守山城。

第五章

威镇滇缅路

1

昆明巫家坝,原是一个贫穷闭塞的小村镇,东倒西歪的茅草房,凌乱地散布在一条施工潦草的公路两旁。镇外有条无名的小河,成年懒洋洋地冲刷着长满夹竹桃的河岸,河上漂浮着破布片和烂菜叶。光屁股的小孩,在没有围墙的院落里跑来跑去,互相扔着土块。

多年以来,人们世代居住在巫家坝这个鲜为人知的小镇里,自家织布,自家舂米,自家喂猪,自家养鸡,除非万不得已,决不仰人鼻息。

在很少几个节日里,比如旧历春节,镇民们才杀口猪来打牙祭,用铁锅煮它几大碗肉块,就着一碟辣得吓人的陈年干辣椒咽饭吃,然后再把那锅肉汤喝得精光。他们也难得去过问什么天下大事,庄稼人,弄碗饭吃不容易,操那些闲心能当顿吗?

一天夜里,镇外公路上开来无数辆大卡车,多得简直数不过来。据住在镇口的打更老人讲,从三更起,这种长着十条圆腿的大怪物就一个接一个跑过了镇口,还瞪着两只雪亮的大眼睛。当它们辗过镇子的时候,活像拖着一扇扇沉重的石磨,闹得镇上的人一夜都在担惊受怕。

天亮以后,镇民们发现,镇上挤满了他们从未见过的外国士兵,有的皮肤白皙,有的浑身漆黑,另一些却全身发红,好比庙里的关圣爷。这些外国兵把口香糖分给光屁股的小孩,还呜呜地吹着口琴。

照老人们的看法,远方的来客是一伙很不安分守己的人。

每天早晨天不亮,柴油发动机便咔哒咔哒响起来,一会儿这喧嚣就响彻了整个巫家坝,吵醒了每一户人。蒸汽打桩机扑哧扑哧喘着气,一个劲儿鼓捣地皮,把镇上的土墙震得唰唰往下掉土。镇外平坝从早到晚轰隆隆地响个不停,水泥灰纷纷杨扬,连高大的木棉树也被扑落得变成了灰色。过了不几天,不知从哪里又飞来一大群飞机,乍升乍降,镇民们再也得不到安宁。

昆明巫家坝机场是美*志愿队的新基地,机场跑道长米,辅助设施齐备,可供驱逐机、轻型轰炸机和中型运输机使用,曾一度作为中国空*学校的训练基地。

年1月中旬,由饭田祥二郎率领的日本陆*第15*越过泰国,入侵缅甸。新成立不久的同盟国中国战区统帅部,应缅英当局要求,派出中国远征*从云南南下驰援。美国空*志愿队在陈纳德的率领下,进驻昆明巫家坝机场,就近策应缅境盟*。

美*志愿队进驻巫家坝后,对机场进行了全面的改造。

巫家坝的镇民全部有了职业。力气大的,当上了基地的搬运工,力气小的,坐在树荫下捆扎钢筋。妇女和小孩每天往基地上送三顿饭,回来的时候,兜里总是装着父亲或丈夫挣的一点工钱。

一辆辆卸空的卡车刚离开基地,另一队装满物资的汽车又开进了巫家坝。

美*志愿队的指挥部设在机场北面的和甸营村边,完工得很快。除防空洞外,地面上的建筑物都开了多扇窗户,主要是为了适应亚热带的气候。指挥部搬迁到这里来时,建筑物上还散发着新涂上的油漆味儿,好几天才随风消散。

志愿队指挥部实际上是一幢大平房,被分隔成好几个用途不同的小间。作战室里放了两排折叠式沙发椅,开会时才全部打开。*用电台设在作战室后面,它的天线却远远架在木棉树林里,一点也不显眼。陈纳德的房间也在这里,他的行*床被一道布帘挡着,还配给他一把圈手椅,闲时可以靠着它养养神,算是额外的照顾。

聚在指挥部里的人,不论是陈纳德或是其他*官,都迫不及待地等着大战的到来。因为战斗机的航程有限,他们不可能参加另一些地区的空战,只能守株待兔,等着日本飞机找上门来。奇怪的是,日本轰炸机再也不到昆明来投弹,连半架敌机的影子也看不见。

“糟就糟在没有对手。”陈纳德闲得无聊时说,“长此以往,老子肯定会发福的。”

每当苦战在缅甸境内的中、英地面部队求援,不用动员,美*志愿队员便争先报名,驾机入缅执行轰炸、侦察、掩护等任务。

在作战室的墙上,悬挂着一幅五万分之一的作战地图,上面很大一块地方用蓝笔圈着,比好多亚洲国家的面积都大。圆圈内就是美国志愿队的作战半径,它东起中国昆明,西迄缅甸曼德勒,南到泰国清迈府,北抵金沙江,都在志愿队的管辖下。广袤千里的云贵高原,逶迤的滇缅公路,缅甸和泰国的北部战线,中、英远征*的后方基地,如果没有美*志愿队的掩护,那就只有挨轰炸的份儿。

风信旗在旗杆上缓缓飘动,几十架战斗机的机翼左右衔接,一字儿排在跑道旁的停机线上。虽然,时令已届雨季,这些飞机却都没有蒙上防雨布,地勤人员围着它们忙上忙下,以便让它们随时可以启动。

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窗,陈纳德呆呆地凝视着西南方雨雾迷蒙的天空,他在期待着强敌的到来。日本*队还在缅甸和泰国的丛林中穿行,吞噬掉一座座东南亚城镇,远方的炮声已经隐约可闻,好比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前兆。

“欢迎你们,欢迎你们。”陈纳德安详地坐在圈手椅上说,“我已经为你们准备了可口的‘食物’。”

2

入侵缅甸的日*第15*司令官、上唇留着一小撮仁丹胡的陆*中将饭田祥二郎,是日本*队的宿将。他的部队,包括四个步兵师团、一个炮兵旅团、两个坦克和装甲车大队,此外加上摩托车队和骑兵队,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大*,沿着伊洛瓦底江向前推进。

在饭田的部队中,还有一支化学兵分队,随身携带着*气弹和催泪瓦斯,它们都是违反国际公约秘密研制和生产出来的。另有一支工兵分队,装备着筑路机械和舟桥设备,逢山可以开路,遇水可以搭桥。

第15*是日本大本营投入东南亚战场的主力部队。当它在越南登陆时,法国殖民*拱手受降,当它踏入泰国国境后,泰国王家*队闻风而逃,短短半月就让出了首都曼谷。第15*攻进缅甸以来,也从未遇到过有力的抵抗,进展顺利。因此,在饭田中将看来,仅仅配备着轻型武器和寥寥无几的小坦克的英国驻缅部队,根本不是他这支钢铁大*的对手。即使加上前来增援的中国远征*部队,也无法阻挡他的进攻,顶多是拖延一些时日而已。

饭田祥二郎的坐骑,是一匹出类拔萃的东洋马,浑身长着纯白柔软的鬃毛,油亮油亮的。这匹马的腹部收缩得很紧,四条腿粗壮有力,它一旦奔跑起来,铁蹄所踏之处,就会溅出点点火星。它是一匹少见的良马,曾在战场上多次搭救过主人的性命。

此刻,饭田中将勒马站立在高岗上,拄着镶有宝石的指挥刀,冷漠地监督着行进中的队伍。

绵延数十里的饭田部队,正大踏步地在亚热带雨林中挺进。坦克那坚固的炮塔,拱翻了多汁的芒果树;摩托车噗噗排出的废气,熏走了林间的大象和猴群;从未遭过伐木人利斧的橡胶树,被笨重的炮车擦伤了树干,流出汨汨的浓脂。

由于沿途不停的劫掠,饭田部队的每一名官兵都发了横财。在下等兵的刺刀尖上,系着一只只肥嫩的母鸡,上等兵不停地挥动树枝,抽打着哞哞叫的*牛。曹长和小队长的腰上,缠着一幅幅色彩斑斓的被面和女人的衣衫。中队长和大队长们,则赏玩着各种金银首饰,准备托*邮员把它们捎给远方的妻子。一尊尊含金量很高的小佛像,在将*们的马脖子下晃来晃去,沉甸甸的。

饭田部队的目标,是尽快攻占缅甸联邦的首都仰光,在那座闻名遐尔的佛教之城里,肯定有着人人梦寐以求的巨大财富。这贪欲的暗流,比任何行*命令都更行之有效,激发着第15*的全体官兵,毫无怨言地拼命赶路。

饭田祥二郎本人对发财并不热心,他已步入晚年,至多规划20年的生活就够了。中将另有一个隐秘的打算:他要像其他历史上有名的统帅一样,名垂青史。

要达到这个目的,饭田需要一个战役,一个非常重大的战役,他将运筹帷幄,取得决定性的胜利。这样,他的大名就能远扬四方,永远供奉在靖国神社,受到后代*人的参拜。

倘若饭田能在短期内占领仰光,也许大本营会另外替他制订新的作战计划。倘若饭田的部队能连续作战,第15*就能从西南方向突入中国,与侵华派遣*东西呼应,夹击大陆上的中国*队,为帝国建立不朽的奇勋。

想到此处,饭田轻抽了一下自己的坐骑,带着他的*队好似决堤的洪水急泻而下。

3

中国远征*昼夜兼程,于3月7日赶到离仰光公里的东瓜,但英*却于8日便放弃了仰光,使中、英两国*队共同守卫仰光的设想落空。

缅甸战场的局势急剧恶化。

饭田部队兵分三路,趁势向缅北推进,企图长期切断滇缅公路。

日*封锁中国沿海港口后,中国对外的交通线只剩下三条:滇越铁路、滇缅公路和通往苏联的甘新公路。这三条通道至关紧要,可以出口猪鬃、桐油、锡、钨砂等农产品和矿产品,以换取外汇,购买*用物资。

然而,早在年6月,行将投降德国的法国在日本的胁迫下,即已封闭了其殖民地越南的滇越铁路和同登至南宁的中越公路。年10月,因德*攻势猛烈,苏联自顾不暇,通知停止援华,甘新公路也形同虚设。至此,只剩下滇缅公路一条通道。

从中国昆明通往缅甸腊戍的滇缅公路,全长多公里,年建成通车。盟国援华的大批物资,先由海路运到仰光,继由铁路转运腊戍,最后经滇缅公路输入昆明、重庆等地。

滇缅公路通车后,沿线行驶的汽车日夜不绝,每天通行至辆,个别路段高达辆。滇缅公路每月运送吨*用物资,乃是中国抗战最重要的补给线,也是同盟国中、印、缅战区的生命线。

为了保卫滇缅路,中国远征*和驻缅英*联合作战,步步为营,抗击日*。中国远征*防卫东瓜、彬文那地区,英*防卫普罗美以北地区。

陈纳德在巫家坝,每天只能入睡几个小时。

目标的出现和标图员的报告,似乎根本没有影响指挥部战勤人员的情绪,这里仍然保持着镇定。但是,有经验的人马上都能预感到,恶战迫在眉睫,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阴影。

如果滇缅公路被日*切断,东南亚的西部战线有可能全线动摇,后果不堪设想。

已经被日*控制的仰光电台在狂叫,在转播仰光班都拉广场上的阅兵实况,成千上万的大和武士在咆哮、跺脚。接着,收音机里传出饭田祥二郎中将傲慢的声音,他断然宣称,“大东亚圣战”已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陈纳德关闭了收音机。

全是坏消息,这是不祥之兆。陈纳德用手摸摸粗糙的下巴,摆弄着他的烟斗,作战室里的*官,全都等待着他的决定。

“日本人,”陈纳德说,“他们很会打仗,连我也不曾料到,他们会把战线拉得这样长。但咱们用不着为失去的缅甸地盘哭泣,同盟国*队拖住了日本人四个师团,这点挫折是划算的。咱们还得忍一忍,等日本人再靠近一些。”

值班参谋带来一份电报。中国战区参谋长史迪威中将来电:命陈纳德航空队立即出动。史迪威是陈纳德的顶头上司,兼任中、印、缅战区美*部队司令,亲自率*入缅作战。

除纳德把读过的电报放到桌上,微笑着说:“瞧,史迪威将*在缅甸沉不住气了,这有可能打乱我的部署。”

一位参谋问道:“将*,您不打算执行中国战区参谋长的指示吗?”

“看你想到哪里去了,少校。下级永远服从上级的指示,如果有一天你能当上将*,你会明白这一点的。哦,先派一个中队飞到缅甸去,给地面上的盟*打打气。”陈纳德下令说。

“至于其余的中队嘛,暂时按兵不动。告诉伙计们别着急,到时会让他们唱主角的。”

陈纳德不愿过早暴露他的实力,他像一位精明的生意人,不肯贱卖他囤积的奇货。他又像拳击场上的老斗士,以闪避姿态来麻痹对方,选择最适当的时机,方才挥出致命的一记。

4

“87号,起飞!”

口令声刚发出,一架轰炸机便被弹射器砰地射出,犹如一只银灰色的鹞鹰,眨眼间就钻上了太平洋阴云密布的天空。接着,另外的轰炸机也先后弹射成功,在空中编队后向日本本土飞去。

年4月18日,从“大*蜂”号航空母舰上起飞的16架B-25型美国陆*轰炸机,第一次轰炸了东京、横滨、名古屋和神户等日本城市。

日本人大为震惊,做梦也没想到炸弹会落到日本本土。*方公布的战报上不是说,南方作战正取得节节胜利,美国舰队则早已在珍珠港受到重创,美国人正躲在地洞里舔伤口吗?毫无戒备的日本城市,成了美国轰炸机的可口猎物,机场、油库和兵工厂接连起火。

从容投弹完毕,毫无损伤的美国轰炸机才结束这场轻松的游戏,扬长而去。

为防备日本海*的报复,“大*蜂”号早已转移。奏捷返航的B-25型轰炸机,按计划飞向中国浙江省境内,寻找中国盟*的机场。不料,由于事先没有联系好,他们耽搁了时间,油料耗尽之后,80名机组人员被迫弃机跳伞。

美*飞行员詹姆士刚跳出座舱,便被一股疾风吹得接连滚翻,半天也摸不到降落伞的保险环。他像一块下坠的石头,以每秒近10米的加速度往下掉,距离地面只有几百米时才打开了降落伞。留在詹姆士头脑中的最后意识,是来自右脚的一阵巨痛,他在着地后便失去了知觉。

詹姆士苏醒过来,浙东的夜空已是满天星斗。他想爬起来坐着,右腿却仿佛猛然被什么*虫蜇了一下,眼前金星乱迸。他的那条腿已经摔断了。

失血过多,詹姆土感到浑身发冷,上下牙直打颤。他用手帕紧紧按住伤口,既不叫嚷也不呻吟,只是谛听着周围的动静。他希望其他机组人员也掉在附近,那么他还可以得救。他兜里还有一块巧克力,他拿它当晚饭,然后昏沉沉地倒在草丛里。

三八式步枪声惊醒了詹姆士的好梦,他在梦中回到了加利福尼亚。这么多架美国飞机坠落在这一带,日*当然不会放过飞行员。

詹姆士早就听说过,日本人有刀劈俘虏的嗜好,要是落在他们手里,伸着脖子挨刀劈,那可比摔死了还糟糕。

得躲一躲。

詹姆士匍匐在地,拖着那条伤腿,咬着牙艰难地爬行。在日本搜索队到来之前,他得爬到更隐蔽的地方去。他听见身后的枪声越来越近,天也快亮了。

只爬了几十米,詹姆士便觉得喘不过气来,好像有人堵住了他的嘴,想把他憋死。他身子一软,又一头栽倒在这不知名的山谷里,苍穹与大地重叠在一起,黑暗抓住了詹姆士。

傍晚的山风吹来,再度唤醒詹姆士那麻木的意识。由于饿,由于渴,他连撑起身来的力气都没有,只好仰面朝天躺着。

第二天过去了,希望愈发渺茫。看来,他的伙伴也凶多吉少,不能再来援救他。他那条腿连疼的感觉也丧失了,不然,他怎么没注意到,一大群蚊蝇正在舔着伤口上那半凝固的血呢?伤口的上端,则肿胀得不成比例,一按一个坑。

困难地喘着气,詹姆士掏出了别在后腰上的手枪,一支零点四五口径的柯尔特,抵住自己的太阳穴,闭上了眼睛。

他就要死了,他的心里充满着临终前的绝望。他就要葬身在黑夜之中,让冷雾浸遍全身,他将忘却一切。

但詹姆士没有开枪。他的伙伴正在珊瑚海与日*作战,争夺一个个微不足道的小岛,要是他能回去,他就知道怎样替自己报仇了。他不能死。即使他要死,也要死得像个西部片里的主角,死在轰轰烈烈的决斗中。最好是死在与敌机的碰撞中,含着微笑去鄙夷对方惊恐万状的模样。

詹姆士无情地迫使自己放下了手枪,他的心是刚强的。他想再挪动一下手脚,结果又出了一身虚汗。蠓蚊嗡嗡叫着,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詹姆士。

听!有什么动静?灌木丛后,传来窸窣的声响,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移动。詹姆士警觉地扑倒在地,想把枪举起来,但因动作过猛,又晕了过去。

一种陌生的语言,在叩击着詹姆士的耳膜,听起来却那样遥远,那样不真实。他试图睁开眼睛,眼皮却像粘住了似的,他只觉得有人在小心地摇撼着他的手,他的肩。

“醒醒,我们来救你了。”

“喂,美国人,美国人!”

詹姆士听不懂华语,也不想睁开眼睛,他的意识引导着他进入危险的昏睡。谁再碰他,他可不客气了,他还有支手枪。

“盟*兄弟,你快醒醒哪,我们是抗日游击队。”

詹姆士吃力地睁开眼睛,发现周围站了一群人,穿的是中国老百姓的服装,手里却拿着各种武器。

一大口烧酒灌进詹姆士嘴里,滚烫的液体呛得他直咳嗽,伤口也火辣辣地痛起来。

几个游击队员比比画画,解释说他们看到飞机坠落后,一直在寻找盟*飞行员。他的同伴吗?哦,连他一共有64人获救。

詹姆士仍然不明白他们的语言,但他却幸福地笑了,他明白,他现在是在自己人手里,他已得救了。他的心头洋溢着温暖,他觉得自己浑身又充满了力量。

詹姆士和他的伙伴,被辗转护送到美*志愿队,他们是被中国抗日游击队搭救的第一批美*飞行员。

5

枪炮声震撼着缅甸的土地,日*发射的上万发炮弹,在春季攻势中扫荡了一座座缅北城镇。由中国远征*防守的东瓜城,坚守了一月之久,终因日*施放*气,被迫放弃。4月初,斗志涣散的英*丢失了普罗美,使中国远征*侧翼受到威胁,不得不撤出彬文那。

到4月下旬,另一路日*从东瓜绕过彬文那,攻占了滇缅公路的终点站腊戍。5月上旬,战略要地八莫和密支那亦被日*攻陷,封闭了中国远征*的退路。

在日*优势兵力的夹击下,史迪威将*率领一部分中国远征*退到印度。另一部分中国远征*,在第师师长戴安澜率领下且战且走,向云南撤退。途中,该部被日*包围,戴安澜壮烈牺牲,余部突围。

日*攻入中国边境,沿着怒江西岸向中国腹地突击。5月上旬,其前锋已抵腾冲、龙陵。

云南告急。

巫家坝机场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地下弹药库的铁门敞开,一箱箱重磅炸弹被提升到地面,满身油污的装卸手,吭哟吭哟地用手推车把炸弹推到战斗机旁。几台起重机用铁链固定住那光滑的弹体,非常小心地把它往上吊,磅重的大炸弹沉得直往下坠。但就在炸弹悠来晃去时,一名士兵就以十分灵巧的动作把它悬挂在战斗机腹下。

大象鼻子般的输油管,从机场的各个角落伸展到飞机旁,油罐车在跑道上哐啷哐啷地开来开去,发出声声令人烦躁的呜笛。满头大汗的机械师,不顾地面上的泥水,干脆爬到飞机底部,对所有零件作最后的安全检查。

作战室里也炸了窝,电话机不断营营发响,蜂鸣器上的红灯不停地闪亮。参谋们捧着电报和命令跑进跑出,忙得连吸烟的工夫也没有。焦头烂额的话务员,偷偷求助于一片片镇静剂。

机场的高音喇叭里不时传来调度主任那压倒一切的斥责声:“停下!停下!明显的混乱,这样只会耽搁更多的时间。我以圣母的名义起誓,我要扣发你们今天的津贴!”

陈纳德在休息室里呷着咖啡,根本不去过问外边的忙乱,机场有严格的规章制度,这类事用不着他去操心。

决斗的时刻到了。

三颗红色信号弹升上天空,陈纳德全身披挂,跨上了带队长机。在他的后腰上,隆起一支飞行员用的大口径手枪,口里,却律津有味地嚼着一块口香糖。

美*志愿队的艾利逊上校、希尔上校和阿康纳中校,也分别从沾益、呈贡基地带队起飞助战。上百架P-40型战斗机发出的怒吼声,几十里外部能听到。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亚热带5月的骄阳,像只巨大的火球挂在云贵高原之上,游动在朵朵棉絮般的白云之间。弯弯曲曲的怒江,夜里河水一片深灰,现在却碧绿晶莹,泛着道道眩目的金光。简陋低矮的农舍影影绰绰,弹痕累累的滇缅公路闪现在绵延不断的崇山峻岭之间。

耳机里传来侦察机的呼叫:“秃鹰,秃鹰,兔子来了,兔子来了。”

陈纳德嚼着他的口香糖,安详地问道:“看到什么吗?”

“起码有两个师团。”侦察机报告说,“排着分列式那样整齐的纵队开过来,似乎还唱着《大东亚进行曲》哩。”

“太棒啦!”陈纳德在空中直打哈哈,“我还从来没听过这首歌。”

蓦然间,怒江西岸出现了一支庞大的地面部队,以坦克、卡车和摩托车为先导,密密麻麻地遮断了公路和山路。哦,这就是赫赫有名的日本陆*第15*,它正准备强渡怒江,入侵华西。

陈纳德带头俯冲接敌,这是他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刻:伸张正义,充当复仇的使者。

P-40型战斗机好似饿虎擒羊,从高空猛扑而下,扔下一枚枚穿甲弹和爆破弹,日*的坦克群和卡车队纷纷起火。尔后,“飞虎队”战鹰又枪炮齐发,犹如快刀断麻,大量杀伤日*步兵。更多的美国飞机涌来,炸毁了日*辛辛苦苦筑起的浮桥和全部架桥设备,惊慌失措的日本工兵像蚁蝼一样急急逃生。

陈纳德的座机,也扔下了所载的炸弹,就在那一瞬间,他尝到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感。他把机头猛拉起来,升上蓝天,欣赏着志愿队的杰作。

熊熊的火焰被风势卷向路旁的树林,公路和山道上烈焰腾飞,一个个弹坑周围都吐出黑红的火舌,狠狠地舔着倒在地上的日*官兵。突然霹雳一声,一长列弹药车爆炸了,从天空鸟瞰下界,仿佛有一条火龙在那里蠕动。停在江边的高射炮牵引车,还来不及松开挂钩,也惹了一身火苗。

就像一位出色画师,花了那么多的油彩、画布和劳动,陈纳德在光明与黑暗搏斗的时代画册上,留下了色彩斑斓的一页。

半个小时以后,最后一架P-40型战斗机懒洋洋地飞离怒江西岸,空袭停止了。

当第一批炸弹着地时,饭田祥二郎中将便被震离了坐骑,美机飞走后,幕僚们才将浑身沾满泥土的司令官从藏身的山沟里扶出来。饭田整整衣冠,扶正了指挥刀,失*落魄地望着他的部队遭受浩劫之后的惨状:

短短几十分钟以前还在全速前进的辎重车和炮车,此刻烧得只剩下铁壳的车头,木质的厢板早已转化为焦炭。炸断了履带、炸折了炮筒的坦克,横七竖八地翻倒在公路旁,碾碎了残破的太阳旗。炸瘪了的摩托车,一头撞在岩石上,变成一堆破铜烂铁。

在方圆数公里的公路、小路和开阔地上,躺满了数以百计的死伤官兵,这些来自数千公里外的岛国、正当青春年少的大和民族子孙,还没喝上一口怒江水,就饮弹而亡。

到处都是七八米宽的大弹坑,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支离破碎的人体,到处都是刺鼻的糊臭味。

饭田中将的那匹坐骑,腹部裂开了一道口子,正在发出临终前的抽搐。被弹片崩瞎了双眼的官佐,摸索着血糊糊的眼眶,哭爹叫娘;缺胳膊少腿的伤兵,发疯似地拾起各自的断肢,徒劳地想把它们重新接上。有些伤员实在忍不住疼痛,开枪打碎了自己的头骨。

残存的官兵从藏身之地提心吊胆地走出来,心有余悸地迈过地上的尸体,到指定地点集结。凡是记忆力健全的人,在有生之年一想到此时的遭遇,都会吓得不寒而栗。

拖着沉重的脚步,饭田祥二郎中将来到河岸,高倍数的*用望远镜,无力地垂在他的胸前。江水静静流着,卷走了所有的架桥舟船,抢架的浮桥犹如梦幻一般,早已无影无踪。怒江就在眼前,渴望已久的辉煌成功就在眼前,而他,却再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在幕僚们惊诧的目光下,百战百胜的灵将饭田祥二郎,突然蹲下身去,抱头痛哭起来。他未能完成从西南方向攻入中国腹地的大业,却将众多官兵,遗留在这人迹罕至的河谷地带。

失去战斗力的日*师团,全体向后转,沮丧地缩回了缅甸。滔滔的怒江,好似一把利剑,毫不留情的腰斩了第15*的进*路线。

日*走得正是时候,他们刚撤离河岸,美*志愿队的第二批攻击机群又飞临怒江西岸,向所有可疑目标投掷炸弹。“飞虎队”的轰炸是按坐标进行的,坐标上的每块小方格都平均分配了成吨炸药,在这种猛烈的地毯式轰炸前,任何生灵都不能幸免。

6

整个5月份,战事集中在滇缅边境,中国*队在歼敌千余名后,放弃了边境重镇畹町。从腊戍北上的日*,又陆续攻占了芒市、遮放、盈江和龙陵,中国*队为确守保山,忍痛炸毁了滇缅路东段的重要桥梁惠通桥,将日*隔绝于怒江天险之西。5月中旬,从密支那出动的日*,又攻占了边境重镇龙陵,抵达了怒江西岸。

中国通向外界的陆上唯一通道滇缅路,至此被日*切断,唯有昆明至保山路段尚可通车。

日*距昆明只有数百公里之遥,昆明当局忙着疏散机关,陈纳德却不愿搬出巫家坝,更不愿撤退到重庆去。疏散,那只是对手无寸铁的人而言,他前几年疏散够了,现在哪里也不想去,就想呆在昆明。

勤务兵送来早点,陈纳德边吃边听8点钟的新闻,并像往常一样不以为然,只要他的飞机还在,天就不会塌下来。

隔壁作战室里,新近设了一个大沙盘,上面有着滇西的地理模型,做得惟妙惟肖,跟陆*搞的那套玩意儿一样。看惯了航行图的人,对此都有新鲜感,不时到这里来瞅上一眼,说上几句俏皮话:

“日本人已到了腾冲和龙陵,咱们飞去轰炸他们就更省油了。”

“据我猜想,他们是想一口气端下昆明,好把我们都送到俘虏营里去做苦力。”

“想得倒好,现在还说不准谁送谁去俘虏营哩,还得比试比试。”

接着便听见一阵纷纷沓沓的响声,接受了任务的中队长们推开指挥部的大门,在门外跨上了吉普车。几分钟后,他们就要带领本中队的战鹰出击。

陈纳德推开窗户,风把他的头发吹得竖了起来。他看见几台牵引车,各拖着一架战斗机开进维修车间,那些飞机都受了伤。飞机确实需要得到补充了,不知华盛顿想到这一层没有,“飞虎队”虽然击落了多架日机,自己也难免有伤亡啊。

机场被刚启动的飞机马达声淹没了,那震耳欲聋的引擎声压住了其它所有声响,有人在机场边上使劲吹哨子,但哨音却听不见。P-40型战斗机那银色的机翼,猛然抬升起来,晃动着向右转弯。今天,怒江西岸又要遭到“飞虎队”的轰炸了。

陈纳德计算出,只有当滇缅路上的弹坑与日*第15*的人头相等时,这场厮杀才会结束,这将会花很多时间的。有人劝他放弃,他却不肯。

作战室里人声沸扬,开会的*官们来了。陈纳德用手帕擦擦嘴唇,起身到外屋去。

飞行员是三班倒,昼夜都有人值勤,免得出意外。日本人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夜袭也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艾利逊上校有胃病,睡眠也不足。“老子恨不得一下把他们全炸翻,安安逸逸睡它一个礼拜。”这位上校说。

隔着大沙盘,陈纳德垂下眼皮说:“诸位,日*已经攻占了腾冲和龙陵,有人说,咱们飞去轰作他们更省油了,我欣然同意这种看法。不过,日本人以腊戍和东瓜为起飞基地,意味着他们也缩短了航程,这样就有效地危及到巫家坝机场。如果我们不乘他们立足未稳,再往他们头上多插几把刀的话,那就有点……”

他没有必要把话讲完,大家都是明白人。他的脸色像是秋天里的霜:“我们必须连续杀伤饭田部队的有生力量,就像前次所干的那样。”

他的部下静候他的吩咐。他就是他们所指望的那种指挥官:坦率、果断,还有点牛脾气。

陈纳德的口气自如,内心却并不轻松。日*切断了滇缅路,不仅中国战区的物资没有着落,连他的航空队的燃料和弹药也成问题。他不好去抱怨中国盟*,他们有他们的困难,但滇缅路理应寸土必争。听说,当初修筑这条公路,最多时动用了20万民工,多么浩大的工程!

此时,阿康纳中校心直口快,说出了人们共同关心的问题:“将*,咱们的燃料和弹药有保障吗?”

“那是我的事情,你们不用操心。”陈纳德说。他已发电报给史迪威,请他从印度设法运送一批作战物资来。陈纳德不愿临渴掘井,打仗时尤其如此。

东南风刮得很大,但飞机发动机的声音更大,陈纳德还没看见飞机,就听见了它们的声音。那是他的空中之鹰回来了,来去不过半个多小时。这又一次提醒了他:前线就在附近。

机场主任报告,除了一架受轻伤外,其余飞机完好。

陈纳德点点头,表示听到了。他在沙盘的边框上拍了一下,转身对*官们说:“先生们,我决定在下一周连续出击日*。我要使咱们的对手明白,怒江就是他们道路的尽头,甭想再转什么怪念头了。”

他把这次的轰炸任务讲了一遍:几个中队轮番出击,不给日*以喘息之机,投弹量为10公斤,让他们“饱餐一顿”。

陈纳德说:“我们别无选择。要是我们不能阻止日*渡江,我们就只好从巫家坝滚蛋,并且要准备到*事法庭受审时的证词。但愿不要闹到那一步。”

*官们面面相觑。

退路已绝,只有拼命。

5月下旬,陈纳德航空队倾巢出动。25日炸怒江西岸,26日炸龙陵,27日炸芒市,28日入缅,遍炸缅北。

这哪是轰炸,简直是用炸弹耕地。在日*阵地的上空,一天24小时都能听见美国飞机的吼叫,它们不停地往下扔炸弹,好像是把全美国的炸药和钢铁都搬到这里来了。怒江西岸一片浮土,连虫子也会陷下去,半天冒不出头来。桥头堡被夷为平地,后勤供应站被炸得底朝天,腊戍车站里的火车头全部颠覆出轨,翻滚到路基旁,挤垮了调度室。

日*的前线部队全都畏缩到大山中,整整七天,他们连头都不敢抬。

“飞虎队”的频频出击,迫使日*全线后撤,两年之内都不敢在怒江一线发动大规模的攻势。直到二次大战结束,滇西日*始终未能越过怒江。

重庆市民欢迎飞虎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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