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静剂类药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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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邪邪的故事不是那种硬核的诡异故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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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天涯·莲蓬*话,作者:红酥手贱bbs.tianya.cn/m/post_author-16--1.shtml

#1.都是花朵

初见李小花,是在宿舍楼后面的小树林,无风的夜,凉如水。那是一片活色生香的树林,斑驳的树影遮挡了月光,也遮掩着弥漫的荷尔蒙。那年我大三,树林里的卿卿我我,对我而言早已司空见惯。我挤在这样一个地方,只是想吸一支烟。下铺的张霓对于烟味敏感得像爱炸毛的猫,我可不想再跟她有什么冲突。

一进树林,我目不斜视地就直奔老地方——那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一方宝地,一颗半枯死的大树,把自己弯成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形状,于我而言,倒像是一把很舒服的实木椅子,还未枯萎的一半树冠充当了华盖,我戏称那地方是我的王座。

可是那天,王座易主了。先看到的是一个半明不灭的烟头,待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我才看到烟头后面那张脸。那样长的头发,披散着,全拨弄在一边,五官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张巴掌小脸。陌生的烟味儿飘来,有一丝怪异的味道夹杂在里面。

我正要转身就走,那烟头的主人说话了,她喊着我的名字:周朵朵!声音又柔又哑,正是一把长年为尼古丁所*害的女嗓该有的味道。我看着她,陌生的脸,陌生的气息。

她撩了一下头发,把烟夹在指间,伸出另一只手来:认识一下!我叫李妍,百花争妍的妍,上午选修课坐在你左边的那个!

握手,这样一个男性化的社交礼节。我握住她的手,一阵冰冷而又滑腻的触感传来,让我被握住手的那只胳膊,汗毛都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我竭力回忆着选修课的情景:我不过是用残存的意识,把自己昏昏欲睡的躯壳,从宿舍的床上搬到了课堂上。我蜷缩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睡得很香,左边、右边、前面是些什么人,都不曾入梦分毫。

她递给我一支烟,又细又长,又噙着烟头把脸凑过来。我下意识地想躲。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安全距离,我一向无比敏感。我和张霓交恶,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她总爱毫无防备地抱我一下,或者掐我一下,有时还试图袭胸。简直是噩梦。

最终我还是抑制住拿出打火机的冲动,借着李妍的烟头,点燃了那支女士烟。薄荷的味道弥漫在我的口腔里,凉凉的很新奇,一时间我很难说出是不是喜欢这种感觉。

我跟她并排坐在我的王座里,所幸都是极瘦的女孩子,还不至于拥挤。她冰凉的胳膊挨着我,仿佛一件没有生命的东西。如果一只热乎乎的胳膊靠住我,那我肯定要跳到三丈之外去。

那晚我一言不发,这气场飘散开去,她也明显地沉默了。后来她突然轻轻哼起了歌。很陌生很异域的曲调,轻得几不可闻,又充满转音和跳跃,显得又轻佻又热烈。

吸完那支烟,我就要走。李妍什么也没说,还在那里哼着歌。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开口告别一下,毕竟我刚刚吸掉了她一根口感似乎很贵的女烟。就在那时,一个女孩子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她并没有看到黑暗中的我们,而是靠在那大树的另一面,突然哭了起来。

我这宝地今天还真是客人不断。我走过去,李妍也跳下来,跟在后面。那女孩子突然就倒在地上,哭声也变成了呻吟。李妍拿出打火机,照了一遍,然后跟我说:她流产了。

我说,打!说着就拿出手机。

李妍一把抢过我的手机:别!学校会知道的!

她让我等着,不到几分钟就开过来一辆库伯。我跟她把那女孩子抬到车上,向医院驶去。她这辆车我是很熟悉的,复古的涂装让人过目不忘,平时就停在学校那个小停车场的第一个位置,每天都能看到四次,我一直以为这车属于一个张扬的男人。李妍跑得有些气喘吁吁,车开出学校很远,她还在大口呼吸。

我们这里是个大学城,距离市区有半个小时的车程。进了市区,我才第一次看清她。她真是美艳得很,让我有种很想要亲近又想要逃开的感觉。一动起来,整个人仿佛有一种攻城略地的侵略性,让我心跳不由得加快。

医院的急救车道。几个护士抬走了那女孩,她的后座上留下了大片黑红的血迹。她刷了卡,等到那女孩的男友也终于来了,医院。

回去的路上,整个车厢里弥漫着腥甜。她打开了车窗,把车开得飞快。我暗暗下决心,我跟这个人的交集应该到此为止了。

到了学校,早已熄了灯。我向她告辞,就准备回宿舍。她说:都锁门了你还能进去?

我说:一楼,翻进去。她就点点头,说自己要取点钱去住学校的招待所。

我走到了宿舍阳台下,正要翻进去,不知为何心中腾地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使神差般,我跑到学校的自助银行,李妍果然还在里面,正拿着棍子捅一台机器。她说:卡掉进去了。

我跟她折腾了半天,又打墙上印着的几个电话,全部关机。最后我下定决心对她说:要不你跟我挤一晚上吧!

她跟着我翻回我的宿舍,蹑手蹑脚地上了床,爬到里面就一动不动了。我一晚上也没有睡好。那是我认识她的第一夜,也是我跟她同床共枕的唯一一夜。她肯定是用香水的,香气一阵阵传来,不浓也不淡。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宿舍空无一人。一看时间,第一节课早已过半。我索性慢慢悠悠地开始起床。她那极长的头发有几根掉落在我的枕头上,我用手指把它们缠成小团,黑黑的,光泽好极了。

过了好几天才知道,她竟是学校极有名的一个人物。她是今年才从X大交换来的学生,短短两个月却已经出了名。今年学校的歌唱比赛,她是第一名。不单这样,她总是开着那辆mini也成了学校的一道风景。她也没有男朋友,好事的闲人们就给她起了个外号叫李小花。我想了想,正适合她。

开始注意一个人就总能收到她的消息,或者,见到她。再次见到她还是在那选修课上,西方艺术史。我去晚了,照例坐在最后排,一抬头,前面正坐着她。她盘起了头发,露出一大截很白皙的颈子。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我,我在后面,尽量不制造出一点动静,不知为什么,我总有些不好意思。

下了课,她回过头,对我说:吃饭去!她用的是命令式的祈使句,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我只好去了。到了食堂,她径直拉着我去了三楼的雅座。我第一次知道学校的食堂竟然也可以有服务员过来点餐。她点了七个菜,却吃得很少。不知是什么心理,中途我借口去洗手间,偷偷结了帐,花掉了我三天的生活费。回到桌上,她说:以后经常陪我吃饭吧,又说,在这里想找个人说话真费劲。可是,吃饭的时候,她并没有说什么,我更是沉默。服务员过来给我找零钱,然后问要不要打包,她摆摆手看了我一眼。

过了几天,我走在路上,正看到她跟几个同学迎面走来,我向她摆摆手,她却仿佛没有看到我,眼神放空地跟我擦肩而过。我站在路上,过了好久还能感觉到她的肩膀轻轻撞在我肩头的那一瞬。

下周的选修课,我早早去了,可她来了,坐得很远,等下了课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坐在教室里好久没缓过来。

后来,我们就变成了真的陌生人。

我一直没有再去上那选修课,到期末就挂了科。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受了这二十年来最重的伤。我不是一个能对人敞开心扉的人,对李小花,是人生的第一次。这第一次就遭遇了这样重大的挫折,我很有些自艾,也许还有些自怜。我不知道该怎样定义自己对她的感觉。在我有限的人生经历中,甚至再加上我通宵阅读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书本里面的人生与经历,我也不能理清。我从未对任何一个人有过这样的感觉,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很有些一蹶不振。

李小花得奖的照片一直放在学校的展示橱窗里,这照片要放一整年。有个刮大风的晚上,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我砸破橱窗把那照片偷走了。为了掩饰,我把那橱窗里所有的照片都撕下来带走了。

第二天全校大哗。过了几天,就开始安装监控。我看着工人们爬上电线杆,心里有种莫名的得意。

期末,我揣着她的照片去参加补考,没想到她也在。更没有想到那监考老师一口咬定我在作弊,把我怀里的照片翻了出来。

在校长室里,我一口咬定那照片是我捡的。校长就问是在哪里捡的,还说学校里是无死角的监控,让我想清楚再说。我正绞尽脑汁,李小花在门外探着脑袋给我使眼色。我借口要去洗手间溜了出来,她就把我拉到角落里对口供。最后这件事就变成:她因为嫌弃自己的照片拍得不好看,砸了橱窗,然后把照片扔在了校外。而我作为一个路人甲捡了照片想还给她。校长最后让她掏了三百块赔玻璃。

出来后,我数了钱给她,她胡乱装进兜里,然后对我说:吃饭走!

又是这几个字,魔咒一样的几个字,我就又跟她去了。

吃饭的时候,她说:寒假不想回家了,你留下来陪我吧?

我嘴里塞着半只卤蛋,差点被她这句话噎死。

我说过,距离感什么的,我真的很难把握,可是我还是能感觉到,我们并没有熟到这样的境地。

可我还是妥协了,寒假她跟着我回了市区的家。

母亲倒是很喜欢李妍。她说:朵朵还是第一次带同学回家,你们是最好的朋友吗?李妍就叽叽喳喳把母亲哄得很高兴。母亲是在高三那年才突然对我改观的,我一直到小学毕业都寄养在外婆家。高三时,弟弟进了少管所,父亲弃我们而去,母亲似乎才突然发现,她溢出的母爱还可以分给女儿一些。她连女儿的成绩究竟如何都不知道,等发现了我常常考第一名,她的人生仿佛找到了新的寄托。

这些我没有告诉李妍。我希望她看到的我,是平和快乐的,戾气满满的那一面,我使劲藏了起来。

我们一起睡在我的房间里,母亲把弟弟的下铺腾了出来给她住。她的烟瘾比我还大,我们就偷偷跑到楼顶上去吸烟。冬天的夜晚,星星亮极了。

过年的时候,她买了好多鞭炮回来放。除夕的漫天烟花中,我们一起许愿。我默念:希望我以后的人生里,李妍再也不会缺席。

开了学,也是她交换学年的最后一个学期。她在市区租了房子,我在市区实习,就常常去留宿。并没有什么香艳的细节,我说过,我对于身体的接触有着一种洁癖。即使她是李小花,即使她的皮肤永远冷冰冰。

那段时间,我才真正开始了解她。只有住在一起,才能知道一个人的一切。她花钱大手大脚极了,她用嘲弄的语气谈起自己的父亲,说他是个暴发户。她也不爱整理房间,判断衣服还能不能穿的标准就是拿起来闻一闻,然后往上面喷香水。可是,我倒觉得离她更近了。她总是清晨洗澡,然后也不吹干头发,那么长的头发就披散在一侧,赤着脚坐在阳台上吸她的薄荷烟。我跟在她后面收拾房间,给她洗衣服,给她做饭。我觉得这种生活过到天荒地老我也不会厌倦。

学校里似乎已经有了传闻。我有一次被辅导员叫去谈心,他旁敲侧击了半天,自己先红了脸。我就瞪大眼睛装傻充愣。我学给她听,她笑得肚子都疼了。我什么也不怕,除了挂掉过一门西方艺术史,我每一门功课都是A+。

那天我本来是根本不可能在那个时间回去的。可是我忘了一份非常重要的资料,谈判桌上,实习老师把我狠狠骂了一顿。甲方倒替我说话,让我赶紧去取。我就打了个车飞奔回去。进了门,拿到资料,正要走,却发现李妍房间的门是关着的,里面有激烈的音乐声传来。这个时间她根本不可能在家,我狐疑地看向门口的鞋凳。一双黝黑的大皮鞋就在那时进入了我的视线,再往上看,我看到了一根似曾相识的单拐。

我扑过去,推开门。一个男人正压着她,而她,并没有反抗。男人发现有人进来,停下了动作,回过头来。我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男人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要走。李妍咳了一声,他就又匆匆忙忙拿出皮夹,往外面数着钞票。

过了很久很久。那男人的气味早已散了,所有窗户还开着。

记得高三那年的一个冬夜,母亲外出后,那个给了我一半DNA的人——他叫周卫国——酒醉后,又一次压在我身上。我十四岁的弟弟再也不能忍受,他用周卫国健身的哑铃,敲碎了他左脚的踝骨。周卫国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进了少管所。而我的母亲,依然不愿承认六年来我对她一次次的哭诉,并不是我恶意的中伤。关于周卫国的所作所为,她把一切归结于我那天穿了她的裙子,周卫国把我当成了她。我只能一言不发,因为我所有的裙子,都是她穿剩下的。

我什么也没有告诉李妍,我只是听她说。她说周卫国不过是她的一个朋友。她说这样的朋友她还有很多,我要是在意这个,就没办法继续了。她说皮囊不过就是皮囊,不用也会老的。她一直说,一直说。

我看着她,她那么美,可是她自己却不知道。我让她闭嘴,可是她还是不停地说,流着泪说。

我终于开口了,我说:你的“朋友”,是我母亲的丈夫,我的父亲。从我十三岁开始,他……我突然说不下去了,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地上。

我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我拧开了门锁。其实我的心已经软了,可是她突然什么也不说了。我开着门站了一分钟,就走了。

过了几天,我去看弟弟,他黑了很多,也壮实了很多。他笑得那么天真无邪。我的手隔着玻璃放在他脸上很久。他说,一个头发很长的姐姐来看过他。

半年后的一天,母亲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去。我在公安局找到了她,她刚刚指认完周卫国的尸体,正不停发抖。警察说周卫国是在一个宾馆被发现的,他死于心脏病发作。我和母亲都知道,他是没有心脏病的,但是我们都什么也没说。

我不敢联系李妍,事实上,我也联系不到她。交换学年已经结束,她应该早已回了X城。再开学的时候,我就跑到X大去。一进校门就看到了她,正迎面走来,依然是目不斜视,轻轻撞了一下我的肩膀,就跟我擦肩而过。

#2.绝对没这事儿

这个故事当然不是发生在中国,更不是发生在帝都魔都旧都陪都或者妖都。绝对不是。

故事开始于一个星期五的下午。我爸回到家,高兴得合不拢嘴。我凑过去看他手里的获奖证书,不出所料,跟以前一样,上面的字我都认识,可除了“证书”两字,我是根本不知道前面那一大串字说了些什么。我爸是搞理论物理的,具体搞些什么,我从来没弄明白过。

我妈放下拌了一半的饺子馅儿,凑过来。她比我有经验,看都不看证书,径直向我爸伸出手:发了多少奖金?

就见我爸从西服胸口的内兜里往外掏。半天,掏出来一个小小的水晶奖杯。上面是一个水晶球,里面有一团亮晶晶的雾漂浮在水里,一动就跟着晃。我妈推开奖杯,继续伸手。我爸就小声说:这次没发奖金。老婆你看,这个奖杯比奖金要珍贵得多,是定制的,仅此一个!主任问我是摆单位还是拿回家,那我当然选拿回来了,这可比两千块奖金贵重多了……

我爸突然发现说漏了嘴,赶紧干咳几声。要说我爸干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他们单位的光荣传统就是奖杯和奖金只能二选一。我妈用油乎乎的手使劲打了他几下:两千块!老吴,你怎么越来越傻了?可不要像星子他爷爷一样,过几年就“进去”了!

一提爷爷,我爸顿时萎靡起来。爷爷疯了,已经在精神病院关了好几年。这是我们全家人的耻辱,不过现在已经成功地被我妈唠叨成我爸一个人的耻辱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带着妈妈刚煮好的一大医院看爷爷。这也是我们家这几年的传统了,开始三个人轮着去,等我摇到号以后,看爷爷就变成我一个人的事儿了。不过也没什么,我喜欢爷爷。以前没疯的时候喜欢,现在更喜欢了。

爷爷疯了以后,吃饺子就开始用手指了。我其实不太喜欢韭菜鸡蛋的味道,再加上虾皮更是要命。我妈做事向来大而化之,买的虾皮里面老有海潮虫。她做饭的时候也不看,拿起刀就是一顿剁。我小时候不止一次吃出过半截的海潮虫,导致我现在吃包子、饺子这一类的食物,都要掰开先仔细检查一番。可妈妈说反正要给爷爷送,每次就只包这一种。谁做饭谁说了算,我这个白吃饱的人只好识趣地闭嘴。

不过爷爷吃得很是酣畅。我在一边使劲剥着蒜,还赶不上他吃的速度。我盼望着他吃高兴了,能再“指点”我一下。前年有一次我给爷爷带了几张有数独的报纸——小王护士说做数独能保持大脑功能——结果爷爷对背面的双色球分析图更感兴趣。爷爷没疯的时候是个搞数学的,我以为他只是对数字感兴趣。等我再去的时候,小王护士把我拉到办公室神神秘秘说爷爷能未卜先知。她说爷爷预测出了双色球的开奖结果!我不信,小王护士把我按到办公桌前,上网一查,再跟爷爷用红圈勾出来的“答案”一对,一个数字也不差。

我说:那你岂不是发财了?

小王护士捶胸顿足地说:开奖了我才发现这报纸的!

我说:那赶紧再让我爷爷研究一下啊!

小王护士就把我领到爷爷的病房。我一看,他老人家的兴趣已经变了。床头柜上摆着一摞报纸,地上是一地的纸飞机。爷爷见了我,兴奋地说:星子,你给我捎几本讲战斗机的书来吧,我要改变一下研究方向,研制新一代的隐形战机!

从那天开始,我们想尽办法,可报纸对于爷爷来说,完全成了白纸,上面的数字再也不能被当做数学题,到现在已经三年了。

爷爷吃完了饺子,打出一个大蒜味的饱嗝,给我提着建议。他说:淑菊还在家里闲呆着呢?不如来疗养院的食堂上班吧——爷爷一直以为自己是生病了在疗养,而妈妈“买断”后已经在家里待了好几年。

我说:我妈可忙了,她早晚去公园跳广场舞,下午打麻将,还得抽空给全家做饭,她可一刻没闲着!

爷爷就笑了,他说:打麻将?输的多吧?

我看着爷爷,近来我常常觉得爷爷根本没有疯,他是装的。我说:反正她们打得小,输输赢赢无所谓了!

我拿出一本数独的书,想把爷爷的兴趣重新转移到数字上来。这是我刚琢磨出来的办法,也不知道思路对不对。

爷爷接过书,翻开第一页,接过我递过去的笔,就飞快地开始写。一个九宫的初阶数独,他不到30秒就解了出来。他摇摇头,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这次看了十秒又开始写,还是30秒就写完了。我发现他不是30秒才解出来,而是他的手速只有这么快了。我接过书一看,横竖都对得工工整整。

爷爷说:星子啊,暑假作业还是得自己做。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以后你怎么当科学家?

眼看爷爷又进入了时空混乱的状态,我只好拎着饭盒走了。

医院门口,一个戴着蛤蟆镜的小子伸手拦我的车。我停下来,他讨好地笑:哥们儿,能把我捎回市里吗?

我说:五十!

他赶紧退开,一边嘀咕:打车才六十!

我伸出头对他说:四十!

他就坐了上来。

——别怀疑,我就是个开黑车的。什么嘟嘟打车、慢车、逆风车的活儿我都接。这辆二手速腾从买到手那天起,就忠实地给我带来着稳定的收入。说起来我真是狗屎运啊,第一次摇号就中了!我现在可比当公务员的时候赚得多了好几倍,但是爸妈都不高兴。我妈不高兴是因为在她的牌友那里丢了面子,而我爸自从我没报物理系那天开始,已经不高兴到现在了。不过人生嘛,没点遗憾也就没盼头了!

我问那小子:我姓吴,你姓什么?

他一笑:真巧,一家子啊!

我白他一眼:我没跟你开玩笑,前面有个检查点,说不定会拦车!

他就拿出身份证给我,我一边开车一边扫了一眼,他叫吴小河——等等!吴小河?

我一脚刹车,这个不系安全带的家伙脑袋就撞在了车门上。我细细看他的身份证,不但名字有问题,他的生日居然也跟我是同一天!

我掏出自己的身份证,他接过去一看,也激动起来:吴小星?

我摘下墨镜,他也做着同样的动作。四目相对,我们都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我们长得不太一样,各有各的丑法儿。

他突然问我:你来看谁?

我说:我爷爷!

他说:我也是!你爷爷……他老人家叫什么名字?

我说:叫吴澧数。

他说:我爷爷……也是!

我就调头往回开。

爷爷见到我们,很是高兴。他说:星子、小河,你们怎么一起来了?暑假作业都做完了吗?突然又着急道:你们可要记住啊,等二十六岁那一年,你俩绝对不能见面!

我头皮一阵发麻,还有四天我就要过二十六岁生日了。看了眼吴小河,他也是一副快被吓尿的样子。

他问:为什么啊,爷爷?

爷爷突然挠起头来:不对啊,明明已经把小河送了人,你们怎么会一起来的?爷爷抓着头发想了半天,突然发起狂来,一下子把我俩推开,冲将出去。顿时警铃大作。我们赶出去,发现粗壮的男护士已经赶了过来,把反穿的衣服硬是套在了爷爷身上。

爷爷挣扎着:不能——见面!星河——相聚,毁天——灭地!

镇静剂很快起了作用,爷爷软软地倒在了护士身上。小王护士嘴里塞着半个包子跑了过来,一边吞着一边问我:你们怎么刺激老爷子了?他可三年没发作过了!

吴小河还呆在那里,他问我:你刚才有没有听到爷爷说,他把我……送了人?

我看着小王护士翻飞的嘴唇,她刚刚吞下了一只完整的海潮虫,我思考着要不要告诉她。

小河又问了一遍,我说:好像没有,你是不是听错了?

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跟我一起捋着思路。据他介绍,他的家远在祖国的另一端。小时候他翻过家里的信,发现很多都是从我们这个城市寄过去的。考大学的时候,他就考到了这个城市,没想到爸妈死活不同意。可他还是来了。来了以后发现原来他很多年没联系的那个信里的爷爷真的就在这个城市,而且还活着,就住在信封上那个市郊的小院子里,他就经常去看爷爷。毕业后,他就留在了这里。爷爷疯了以后,他每周六下午都来看他,今天他有事,就提前来了。他说了父母的名字,完全陌生,我也说了我爸妈的名字,他也毫无印象。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我们俩的老爸都姓吴。

我把小河领回了家。家里没人,我把影集拿出来给他看。他看着看着就哭了起来。他说:我就总觉得我爸妈不对劲。我要真是被送给他们的,好多事就能解释了!他的眼泪滴在影集上,我连忙给他递纸巾。正在这时,我妈回来了。

她进了门,看也没看是谁坐在沙发上,只头也不回说了一句:别在家里抽烟啊!就一头扎进了洗手间。

若有若无的排泄声传来,小河战战兢兢问:那是……我妈?

我说:你先别乱认啊!

等我妈出来,我喊住了她。我说:妈,这是我朋友吴小河,他想问你点儿事。

我妈一听到“吴小河”三个字就好像被施了定身法儿。她定住足有三分钟才缓过来,然后冲过来,用刚洗过的湿手捧起小河的脸,又哭又笑。她说:我就知道我的小河还活着!

小河也哭了,他说:你真是我妈?

我妈说:你们是一对双胞胎,小河是哥哥。

小河就得意起来:哈!

可我妈突然瞪大了眼睛,她一把推开小河:你们俩可不能见面!你们是怎么见面的?

正在这时,我爸也回来了。他也是一听到吴小河的名字,就失声道:你真是小河?你怎么回来了?

我们都坐好听我爸讲当年的事。我爸说:两个孩子要送走一个,只好抓阄。抓到了小河,就把他送给了你爷爷的学生吴大为。

小河揪住我爸的领子说:你说什么?谁抓的阄?

我爸说:是……是你爷爷!

小河放开了我爸,他哽咽地问:你们究竟为什么要把我送人?

我爸说:你知道你爷爷最初跟我一样也是研究理论物理的吧?你爷爷发现了宇宙的终极秘密!

我说:爸,你直接能说重点吗?

我爸瞪了我一眼:这就是重点!你爷爷发现了时间的秘密,他掌握了控制时间的公式。可是,你也知道,你爷爷还是个数学家。他用数学方法推导了一下,发现他的公式还是有瑕疵。

我说:爸,你能不能用一句话回答问题?

我爸就憋住了,他想了半天,说:不能!你爷爷的公式,他就报告了上面,可是那个年代,人们只关心吃饱肚子,没人关心宇宙的命运!不对,我是要说瑕疵。小星你别打岔了啊!你爷爷又研究了好久,确定万无一失了,他就想测试一下这个人类的未来,结果发现,到今年以后,人类的时间轴就变成静止状态了!你爷爷推导了好久,发现原来今年以后,人类就灭绝了。他还发现,人类的灭绝是人为干预的结果,而这个“人为”的因素就是他的两个孙子!他推导得出的结论是——他的两个孙子不能见面,见面就会产生严重的后果!这个后果抛物线的峰值,就在你们二十六岁!

我爸说完,半天大家没反应。爷爷能推导出他会有两个孙子,让我对他的研究有了三分相信!

可小河突然又哭了,他说:把我送人就算了,还编这么个故事!我爸根本不是物理学家,他是个火车司机!

我爸说:那时候只着急把你送走了,你爷爷给写的介绍信是“酌情安排工作”,以为会安排研究工作,结果那时候缺火车司机,这个工作待遇又好,接待吴大为那人好心就把他送去培训了,然后他就一直开火车了。

我说:爸,我怎么感觉你嘴里也在开火车啊?

我爸着急起来:你俩真的不能见面!唉,那时候你爷爷说过,人为干预也不一定有用,他说你们俩就像两颗磁铁,再远也往一块儿吸!

我说:得,我走,你们聊吧!

我就出了门。在车里抽了根烟,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这时手机一响,慢车来了个活儿,我就接上了往外开。

刚把车开出小区大门,就感觉左前轮撞上了什么东西。我停住车一看,吓得*飞魄散:我撞倒了一个邻居的小孩!好在车速不快,此刻他正在地上大哭,他的妈妈傻在那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我正要下车,一个又高又壮的家伙挥着棒球棍赶了过来,正是那小孩的父亲。他一棍就打在我的前挡风玻璃上,玻璃顿时一圈裂纹。我下意识一脚,不料踩在油门上,壮汉立刻被我撞倒了。他立刻爬起来,后退几步准备助跑。可是就在这时,一辆超载的大货车冲了过来。看得出司机正在急刹。车身翻了,看热闹的人们好多都被压在了下面,包括壮汉、他的妻子和孩子。

十五天后,次要责任的我被放了出来。还好我有先见之明,三者险狠狠买了一百万!爸妈来接我,他们说这就是我跟小河见面的威力,说再待久了真的会毁天灭地,让我发誓再也不见他。

我说:我不跟你们扯,我要去见爷爷!

可是到了爷爷那儿,小河竟然也在,右胳膊绑着绷带好像挂了彩!爷爷正拿着根笔,在跟他讲着什么,小河昏昏欲睡地听着。我走近一看,爷爷竟然又开始研究双色球了!我抑制住狂跳的心脏,不动声色地对比着结果。爷爷每次的预测果然都准确无误!可是我今天根本没有带报纸来!我懊悔地转身就往外跑。

跑到门口,就撞上了小王护士。她被我撞得一歪,手正好按在墙上的一个开关上面,她的指纹被识别了出来,原来是火警开关。这下喷淋器马上开始工作,与此同时所有病房的门都打开了。病人们都被冷水浇得跑了出来,浩浩荡荡的队伍直冲门外。几分钟后守卫们才反应过来,赶着关门,可是手动设置突然不起作用了。病人们全跑出了院子,又受到冷水的刺激,几分钟就不见了人影。

爷爷和小河也跑了出去,路过傻站着的我,小河一把捉起我的手腕,于是我也跑了出去。我们跑了好远,爷爷好像突然恢复了神智。他说:你们这见面的能量反应,才刚刚开始。不过,我可以加缓释剂!

我说:爷爷,你不是搞物理的吗?怎么又改化学了?

爷爷说:科学都是相通的!

原来爷爷的办法就是让我和小河躲起来,躲到海平面以下的地方,越深越好。我惦记双色球的心,早被这场婚礼吓跑了!我想了又想:这样的地方我们国家好像没有!只听说有个盐湖,可我们总不能泡到盐水里去吧?

爷爷说:怎么没有!我那小院子里的那口废井就很深啊!我做过试验,至少有几百米深!

小河说:爷爷,水井哪有几百米深的?

爷爷说:那不是水井,是我做实验的井,为了验证我的理论,我年轻的时候自己挖的!

说话间我们就到了爷爷的小院子。那么长时间没人住,整个院子荒草丛生。

小河往井里探了探脑袋,问:这么深,怎么下去?

爷爷说:直接跳,下面都是软质材料,我的相机扔下去再拿上来都完好无损!

我说:那再怎么上来?

爷爷说:里面有我挖的密道,可以从一旁的小路上去!

就在我和小河还在为爷爷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而惊呆的时候,爷爷已经跳了下去!过了十几秒钟,他在下面招呼我们。

我和小河也相继跳了下去,果然毫发无损。井底的空间,比上面看上去要大了许多,简直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

爷爷说:那是,我挖了那么多年!又介绍说:这里是个小的战备库,你们看,这些干粮,虽然过期了几年,不过还是可以吃的。这地下河的水,都不用过滤就可以直接喝!

小河突然指着远处问:怎么还有冰?

爷爷说:唉,别提了。我就是遇到这个冰层,才中断了物理学的研究!薄薄几厘米,可它不符合任何物理定律,我用什么工具都不能凿开它!

小河走过去把掌心捂在冰层上,我也走过去。冰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开。小河得意地说:爷爷你没想到这个吧?

话音未落,那冰层就裂开了。一股臭气喷涌而出,直冲小河的面门,他一下倒在地上。

臭气继续往上飘,不一会儿似乎就冲出了井口。这股臭气一直释放了好几分钟,才彻底消散。我感觉彻底被熏晕,慢慢就神志不清了。

公元20XX年XX月XX日,最后一个人类死于X病*感染。冰河时期被封冻的X病*不知为何被释放了出来,疑似与全球变暖有关。此病*为空气传播,致死率%。

——摘自《人类启示录》

#3.小秋爱小凡

纱布慢慢被打开,钱大夫说他正在向我晃着手指,可是我的世界还是一片黑暗。事实上,我连自己的眼睛此刻到底是睁着还是闭着都无法确定。肌肉的记忆是那么根深蒂固,却又那么容易混淆。可我又不敢像平常那样用手摸一摸去确定。

我的两只手都被小秋攥得紧紧的,已经开始有点儿疼了。她在不停地问:能看到吗?啊?说话啊?到底看到没有?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那急切的期待像一团浓雾扑面而来,让我快要窒息了。我只能撒谎:看到了!

钱大夫问:我比的是几个手指?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了实话:我不知道。我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过了一会儿,我似乎听到了低低的抽泣声。钱大夫连忙制止小秋:别哭!你也刚做了手术,千万别感染了,会波及健侧的!小秋就连忙捂嘴。我虽然看不见她,可还是能感觉到她捂嘴的小小动作,和那个动作所发出的微小声音。

世界只剩下黑暗之后,我发现自己倒更敏锐了。比如,这个钱大夫,总是客气得过分,彬彬有礼的声音里却总藏着一丝敌意。我不明白他有什么可义愤填膺的,如果是小秋没了眼睛,我也愿意分给她一只!他不能理解我们这种感情,是没有血缘,可比很多有血缘的要深得多!他就是一个肤浅的、见钱眼开的坏医生,而且他还浪费了小秋的角膜!

我忍不住连着爸爸妈妈一起恨了起来。他们说过,钱大夫是从美国请回来的专家,他们给他买头等舱,让他住总统套,爸爸还把自己最好的司机拨给了他用。可是,他给我做的手术失败了!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抓住他问:既然我不能用,小秋的角膜还能还给她吗?

钱大夫说:不能。

然后他就转身走了出去。我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然后门轻轻响了一声。

小秋还在给我理着头发。她说:小凡,你千万别泄气。这次不行,咱们还可以等下次啊!

我轻轻地说:哪里还有下次呢?

小秋说:我听阿姨说过,她说如果这次不成功她也愿意给你捐一只!

我笑了,说:小秋,你好傻!我妈要是少了一只眼睛,我爸肯定会跟她离婚的。

小秋就一下下捋着我的头发,再没说话。

我说累了,小秋就扶我躺下。她定了闹钟,说钱大夫交代了,眼药水还是要按时滴的。

不一会儿,我就又做起梦来。梦中我回到了小时候,具体有多小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是还可以撒泼耍赖的年纪。我和小秋在公园玩滑梯,很多小朋友排着队,热闹极了。我尖叫着滑下来,再跑到后面。和往常一样,小秋已经又快排到了。她冲我招招手,我就跑过去,她让出一点身子,等我占上她的位子,她就再跑到队尾重新排队。这是天才小秋想出来的天才办法——排一次队我就可以滑两次。小秋那么小就已经那么聪明了!

我跟小秋打娘胎里就认识了,这绝对是一段奇缘。我妈怀我七个月的时候好像要早产,医院保胎,正好遇到也在保胎的小秋她妈,两个人一见如故。

一个病房躺了三个月,同一天进产房,这缘分真不是吹的。小秋比我早生了半个小时。小时候,她像个姐姐一样处处照顾我。别人见了我俩,也觉得像姐妹俩。这并不奇怪,我们的老妈就长得有些相似,而我们又酷肖各自的老妈。

小秋的家境并不好,她爸在她三岁那年就没了。也不是没了,是失踪了。他欠下了一屁股*债,跑了路。不过,到现在都没回来过,我觉得追究这个人是生是死意义也不大了。妈妈说,当年他甚至把小秋输掉过一次。据说那时小秋不过三个月大,被他输了给别人,已经给弄到乡下去了。小秋的妈妈来找我爸妈,跪下来哭——当然,我觉得我妈叙述得肯定有点夸张,不过这是她的一贯风格,我就不说什么了——总之,事情最后还是我爸摆平的。

我爸那时早已是不知道多少万的万元户了,他靠贩鱼起了家,市里有名气的几家大海鲜酒楼,都是他的产业。只不过他从不告诉别人这一点,还暗地里让他的酒楼们假装竞争,还互相打擂台,慢慢地几家酒楼身价就都上去了。我老爸也是个天才!

小秋她爸跑路那次,把他们家那两间老平房都输掉了!还是我爸,把我们家对门那间闲放着的小单元房借给了她们母女住。我妈常说,她们来的时候,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可是我不记得这些了,我只记得,小秋妈妈做的饭好吃极了!而且我想吃什么,她就做什么,有一次我连着吃了一个礼拜小银鱼蒸蛋羹,最后都吐了!没办法,小秋妈妈的手太巧,那么小的银鱼,她都能一条条开膛破肚,可不像我妈做的,一咬一嘴沙子。

我和小秋一连做了九年邻居。其实我九岁那年,爸爸就装修好了后来那个大房子,可拗不过我的哭闹,一直又拖了三年才搬过去。没别的,我就是不想离开小秋她妈。虽然我也爱我老妈,但是吃她做的饭简直是噩梦!我爸估计跟我看法差不多,但他没说过。一个大男人要是嘴馋,还怎么顶天立地呢!

我也离不开小秋。从小,我们就一起上学、放学,一天除了睡觉总待在一起。

小秋还救过我的命。记得那次是去郊区春游,我弄丢了自己的水壶,她就把她的给了我,我接过来咕咚咕咚灌了一通,后来就特想上厕所。那时已经知道了害羞。我们往小树林钻,结果跟大家走散了,还下起大雨来。我们在雨里疯跑,开始还挺高兴,可后来路越走越偏,天越来越黑,我们终于害怕了。

后来小秋把她的毛衣给我穿上,让我等在一个背风的角落,一个人走回城里,叫来了我爸。看到我爸的车灯,我哇哇大哭。小秋她妈在后排抱着已经睡着了的小秋,据说她走了十几里路!那时候我爸妈忙得根本顾不上我,我们那个粗心的带队老师也没发现少了两个小朋友。如果不是小秋,那晚说不定我就冻死在荒郊野外了。

那次小秋的妈妈也特别后怕。她也忙昏了头。小秋的妈妈是没有工作的。她一开始靠给人打毛衣过活儿,后来我爸给她弄了台织毛衣的机器,她就成了我们市里第一个用机器打毛衣的人。记得机器运来那晚,全楼的阿姨都来围观。第二天,我们全家就穿上了有机器花纹的新毛衣!我也穿着新毛衣去春游了!那天晚上,小秋妈妈说她下了班,做好饭就扣在桌子上,等我和小秋。可是她等着等着就睡着了。这件事让我们两家都唏嘘了好久。

不过,等我上了初中,我们家就搬走了,我和小秋的友谊也转入了地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妈妈那一年吵得特别凶。有次妈妈砸了家里的所有东西,第二天我们就搬走了。妈妈突然不叫小秋她妈“妹妹”了,而生硬地称呼她为“那个女人”。她说:不许你再见那个女人和她的女儿!我哭了,顶了嘴。我妈第一次打了我。

为了小秋挨打,我擦干了眼泪,再没哭。可我妈开着好几家美容院,她哪有时间管我!我和小秋又上了同一个初中,虽然不在一个班,可到了下课,我俩就往一块儿凑。

那时我也有了好几个别的朋友。她们都不喜欢小秋,嫌她穿得土。可小秋告诉过我,她妈是为了让她好好学习,才不给她做漂亮衣服的。不然,她妈那么巧的手,小秋想穿什么漂亮衣服都没问题!

有段时间我跟小秋有点别扭,我那几个朋友总说小秋长得比我好看,她们说证据就是小秋有了男朋友。我不信,跑去问她。她点点头说那男孩叫强子,比她大五岁。她说她跟强子去逛公园,强子只有一块钱,可是花了八毛给她买了根雪糕。她说她也有一块钱,可是舍不得给强子买雪糕。她说强子肯定爱她,而且肯定比她爱强子多。我听了,不知为何,心里嫉妒极了。对于她那么明目张胆地谈论情啊、爱呀,我也暗暗替她脸红。后来有次我遇见了她妈,就把这事告诉她了。

小秋就有好长时间不爱理我。我那几个朋友偷偷说,强子为此进了监狱。我是不信的,肯定是胡说八道!她们看小秋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恋这种事,最严重的结果也就是在全校大会上挨训,哪里就至于进监狱了?我就去向小秋求证,果然她说没有。可是她就此冷淡起来,放学再也不跟我在学校的水房那里逗留一会儿,说说话了。

过了几天,我就*气似的也找了一个男朋友。现在想起来真要捶胸顿足,那人虽然长着一副好皮囊,可是个十足十的人渣,而且他还夺走了我的初吻!当天下午就被我发现,他跟我那几个朋友里面的一个动手动脚。后来我就跟那几个朋友还有那个人渣都绝交了!

这以后我又迷上了追星。就不说我追的是哪个明星了,我估计他反正是要在监狱里孤老终生了,而我当年竟然一门心思想嫁给他!我发现小时候我对于男人的品位真是差得可以!

不过,绝交事件后,我发现自己的零用钱终于又够花了。这也难怪,那几个人老拉着我请客,却从来不回请。所以,请客的时候我常常羞辱他们。比如,当着她们的面,往她们的雪糕上面吐口水再递给她们。每当我这么做的时候,就格外想念小秋。虽然我也常常请她的客,可是她总会回请过来,即使手头紧也会记着,等过几天有了零用钱再请回来。总之,在没有小秋也没有了那些损友的日子里,我常常跑去音像店一掷千金,然后通宵戴着耳塞听歌。

初中三年过得快极了。到了初三,我和小秋就又合好了。可惜不久后我上了高中,小秋去了职专学厨。我上的那个高中是寄宿制的,只有假期能回家。但是等到了假期,去找小秋的时候她却总是忙。也难怪,她一边上课,晚上要在一家饭馆掌勺,还谈了一个男朋友,哪里还有时间分给我呢?

我无聊得要死,小秋那男朋友就总跑来陪我。他就是小秋打工那家饭馆老板的儿子,名叫小福。我觉得这样一个人很拿不出手,每次他来的时候,我就让他在两条街外面等。不管在学校还是家里,小福总是站在两条街以外等我。我总说他是借来的,早晚我会把他还给小秋。我也确实是这样想的,因为我已经正正经经谈了一个男朋友阿坤,算是初恋吧,之前那个人渣我早已忽略不计了。

我这个初恋连爸妈都是默许的。他是老爸朋友的儿子,而老爸的那个朋友,生意做得比我们家大多了。老爸甚至给我展望过我们两家联姻之后的美好前景。其实这种恋爱谈起来很没有意思,每次约会之后都要给家里汇报。阿坤倒是比我认真,我过生日的时候,他请了我们全班女生吃饭,订了三层的蛋糕,管吃还管带。情人节的时候,送了一屋子的玫瑰,熏得医院去输液。他总说我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好女孩,每次他一这么说,我就想到小福。不知道他得知有小福这样一个人会作何感想。

一开始没有刻意瞒。可是两三年后,不刻意也得刻意了。我上了本市的一所大学,是爸妈的意思,他们才不要我跑到外面去吃苦。而且,去外地上大学,跟阿坤的关系弄不好会受到影响。这几年,我爸的生意做大了好几倍,很大程度上仰仗了阿坤他们家。

那几年也是我人生的演技巅峰。我曾经早上跟着小福去游乐园,下午再跟着小秋和小福一起去一趟,第二天又跟阿坤去了一趟!那个碰碰车的售票员见我这么捧场,最后还给我多送了半个小时时间!不过,也就是那一次,让阿坤起了疑心。

是秘密就总有被发现的那一天。我没想到的是,阿坤的心思竟那么深沉。他发现了我的秘密,不声不响偷偷跟了我和小福半个多月。等到我爸爸过生日的时候,两家的长辈都在场,他把拍到的照片每人发了一份。

我把自己关起来好久,直到听说小秋自杀未遂,才明白自己有多蠢。可是,我又哪里知道,小福和小秋竟然已经在谈婚论嫁了。我好心去看小秋,她却让我走。

过了一个月,我爸出门,被人狠狠打了一顿,脑震荡,门牙也掉了。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是谁干的,我就把阿坤约了出来。那时我已经会开车了,只是还没有执照。我开着老爸的车,阿坤坐在副驾上,我当时只想和他同归于尽。拜这个人所赐,我的人生真是惨到了一个新高度——老爸住了院,老妈扇了我一堆耳光,小秋也不理我了,就连小福,也不接我的电话了!

我向郊区驶去,同归于尽的计划还在酝酿中。或许应该开到那个著名的断崖那里,然后冲下去?可是电影里这样做的人,总是被汽车的爆炸弄死的,会不会很丑?阿坤在一旁不停说着,他后悔了,只要我还要他,他可以原谅我。我被他说得有些心软了,可他的话又那么刺耳。我需要他原谅?

他这一捣乱,我就分心了。本来车开得就不好,又在*气,我超了几辆车,眼睁睁看着前面闪出一辆慢腾腾的大货车,可是速度太快,我的车直直地怼了上去。刹车尖锐地嚎叫,安全气囊像一只巨大有力的拳头打在我的鼻梁上,同时耳边传来一声沉闷的呻吟,我就晕了过去。

眼睛其实从开始就不疼。他们都说太阳镜的镜片都碎成了渣,可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醒来时就是黑暗。我并不是太害怕,同归于尽的决心好像还没散去。我抓着一个人的手,以为她是妈妈。我问:阿坤呢?他死了没有?

一个声音回答我:小凡,快躺下,别乱动!

是小秋!我连忙抓住她:小秋,我错了,求求你别不理我!

她说:我就在这儿,陪着你。你睡一会儿吧!

我问:阿坤,他到底死了没有?

小秋说:他比你受的伤要轻,只是不能下床。等他能动了会来看你的!

直到两周后,我才明白这种我已经渐渐适应的黑暗,并不是大夫反复告诫的为了养伤而不能见光。我在半夜醒来,临床的老妈轻轻打着鼾。喊了她几声,她没醒。我突然想自己去一趟洗手间,就把纱布揭开了一些。试着睁开眼睛,可还是看不到一丝光。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摸到门口,在墙上摸来摸去,终于找到了开关。我开灯、关灯,再开、再关。那无边的黑暗一点变化都没有。妈妈不知何时早已抱住了我。她的眼泪滴在我脸上的那一瞬间,我就明白了,原来我瞎了。

不过不要紧,我还能做梦。梦里有光,也有颜色,我想看见什么,就能看见什么。渐渐地我已经能控制自己的梦。我想见谁,召之即来;我厌弃谁,挥之即去。比如我梦里的世界就从来没有这个声音粗哑的老女人。她是妈妈重金请来的护工,据说曾经为很多大人物服务过。可能我这样的小人物,对她来说是屈才了吧,她的态度总是不冷不热。眼下,她正嘱咐我半小时内不要下床,说她在地上倒了消*水。难闻的味道传来,我却高兴起来:她至少会离开半个小时。

她那轻轻的脚步声走远了,我就溜下了床。哪里是门,哪里是墙,我早已在脑海中建立了只有自己明白的导航系统。几分钟后,我就溜到了走廊的尽头。我听见了两个声音,隔着门,有些沉闷。是我老妈,还有小秋。

老妈说:可是手术失败了!

小秋说:这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们是签过协议的,你怎么能这样?

老妈说:一百万已经很多了,你真是跟你妈一样贪!

小秋说:你不把说好的两百万都给我,我就告诉小凡!

老妈说:威胁我?丫头,你忘了小时候你跟你妈是怎么巴着我们家活过来的吗?

小秋说:没忘。可我给你女儿做牛做马这么多年,早还清了!更不用说我妈——

老妈激动起来:你们一家狐狸精,还有脸说!

小秋说:你老公是个强奸犯,你倒好意思提这件事?

老妈说:你戳我的心也没用!你想再要钱,不就是给你那个狐狸精妈看病吗?

小秋说:我给我妈看病有什么错?

老妈说:要再拿钱,除非你把另一只角膜也卖给我!

小秋沉默了好久说:可以。不过得等我把我妈送走了。我要是看不见了,还怎么——

老妈说:你以为我傻吗?

小秋说:我们可以签协议。反正……反正我妈日子也不多了,你放心,我跟你不是一种人,说过的话,我一定会做到的!

老妈又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我感觉到自己的脚在机械地拉着身体往病房走。我的拖鞋全湿了,我把它们脱掉,上了床。

我的眼前不知何时竟不是一片黑暗了,而是一片鲜红。一个人走了进来,我大喊:滚出去!

一个温和的声音问:小凡,你怎么了?是那个钱大夫。

我说:你这个庸医!骗子!你不是美国最好的专家吗?怎么你治不好我的眼睛?

钱大夫好像被戳到了痛处,他说:我早就告诉过你的家长,你这手术的成功率不到20%,可他们还是坚持要做,这跟我的医术有什么关系?

吵闹声让很多人都跑了进来。妈妈按住我,小秋也来拉我的手。我甩开了她们。我对小秋说:想不到我们这么多年就值两百万。她的手一下就松开了。

我妈突然啕号大哭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粗哑、放肆的笑声传来,正是我那个护工。她喊着我妈的名字说:王美丽!这么多年了,你肯定不记得我了吧?

我妈止住了哭声,问:你……你是谁?

护工说:二十年前你怀孕的时候,医院保胎?

我妈说:你到底是谁?

护工说:医院保胎?

我妈说:因为我去产检的时候,被一个不长眼睛的护士撞了肚子!

护工说:你胡说!你明明是因为动手打人才要早产的!

我妈说:我认出你了!你就是那个撞我的王八蛋!

护工说:我只是不小心撞了你一下,你却打了我十几个耳光!还害得我被开除了!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老公跑了!害得我女儿没有爸爸!你害得我家破人亡!

我妈突然尖叫起来:你!你对我的女儿做了什么?!

护工说:这个根本不是你的女儿!王美丽,我说过,早晚要跟你算账的!可是我没想到,你这个女人这么*,自己的亲生女儿,你能下得去那样的*手!哈哈哈!报应!这就是你的报应!

我妈说:你说……什么?

护工说:医院虽然开除了我,可是我还有一把育婴室的备用钥匙。给新生儿换个脚牌,太容易了!两个孩子醒都没醒!

#4.山路几个弯

那年,益州地界的一个小村子里,那么大一片竹海,都起了白雾。竹子开花即死,这是天谴之兆,恐惧在不到百人的村子里蔓延开来。

像应景一样,饥荒接踵而至。待最后一粒竹米下了锅,人们发现,竹林深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摞着补丁的襁褓。里面自然是一个弃婴了,在这饥馑年月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男人们看了一眼,是个女娃儿。村妇们围着看了许久,那女娃儿眉心一点红痣,是个端端正正的胚子。可是没人向前,反倒都往后退。只有一个刘姓的婆子,眼尖地看到了那女婴黑油油的胎发上,趴着一只翠绿的大蜘蛛。她下意识地伸手打掉了蜘蛛。村妇们却都松了口气,逃也似的散去了——这是小村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不论是弃婴还是小路上一泡半干的牛粪,谁先伸手就归谁——刘婆子急了,呼喝了半天,可这女娃儿还是砸在她手里了。

刘婆子刚把女娃儿抱回家,当家的那破锣嗓子就差点掀翻屋顶。那刘老爹是个矮壮的汉子,大家都饿了大半年肚子,他却还是中气十足。他骂了半天,墙上的破斗笠都掉了下来。他就顺势捡起来披上,气冲冲地钻进了竹林。一个多时辰后,他的肩上挂着一大串竹鼠走了出来——竹子结了实,竹鼠最是近水楼台,一个个肥得油光锃亮。

人们目送着他径直去了村口的陈家。半个时辰后,一只瘦骨嶙峋的奶羊被他从陈家院里拽了出来。人们恍然大悟,这是村子里最后一只奶羊了,陈家的孩子已夭折了半月,这奶羊显然已经在悲痛的气氛中被忽略了许久。它一出得院门,就马上恶狠狠地伸头去啃地上的杂草。人们的心底暗暗地喝着彩,这显然是一头绝佳的奶羊,虽然掉了膘,可架子还看得出身高四长,脸面也秀气得很。人们都说刘老爹又做了一笔赚大了的买卖。

刘老爹跟奶羊拔了半天河,索性一发力,将它扛在了肩上,大步走回家去。那奶羊失了威风,咩咩地大叫起来。人们都捂着咕咕作响的肚子笑了。回到家,刘婆子早已打了一盆草回来,奶羊闻到青草的味道,叫声里都带上了笑意。

那女娃儿就这样活了下来。刘家本有个独子叫强娃儿,五年前在镇上拜了个师傅学木工,还有三年就能出徒了。女娃儿长到三岁,还没有名字。也不是这刘家不用心,实在是怕起坏了配不上这孩子,灾年虽然过去了,可说来也怪,这几年村里也从没来过读书人,他们只好唤她:娃儿。

——我擦!有没有搞错!三岁了还没起名字!这得多久才能通关啊?一个提拉着大拖鞋、浑身上下就穿一条内裤的胖子,正在电脑屏幕前愤愤不平地嘟囔着。他疯狂地晃动着鼠标,一边自言自语:这个作家真tm不给力!得换一个角色试试!

这胖子叫阿隆,是个不折不扣的宅男。此刻,他正在玩的是一款叫做《脑洞生成器》的独立游戏,这个游戏的规则就是让你选中的作家写出最曲折离奇的故事,每转折一次进入下一关。游戏一共有七关。阿隆选的作家是一个中学体育老师,平时喜欢看志怪小说。没想到这个老师写出来的东西一点也不离奇!阿隆保存了进度,准备换人续写。他在可选人物中浏览着:爱看美剧的门房大爷、警犬训练员兼诗人、有情怀的小偷……就没一个正常人!他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一开始选了体育老师了。又烦躁地翻了半天,突然,他的鼠标停住了,光标下面那个角色叫“宇宙第一萌的萝莉”,头像是一个贫乳的小女孩,大眼睛无辜极了。阿隆扣了扣脚,嘴角一歪笑了。下面就是那萝莉续写的故事:

人家跟哥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已经三岁啦!说起来,人家的名字还是哥哥给取的,叫做刘碧雪。是不是超级好听呢?哥哥说人家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可爱的女孩子了。听到哥哥这样说,人家一声娇笑,眉间的那颗红痣也比刚才更红了。隔着十三厘米的空气,人家都能感觉到哥哥的心脏跳得比平时要快30%。

哥哥这次回来再没有离开,他真的好棒好棒,很快就成了方圆几十万公里最好的木匠。我们家里盖了三百层楼的大房子,粑粑麻麻也再也不用下地干活儿啦!日子过得又快又舒服。

转眼人家已经八岁啦!哥哥给人家买了好多好看的衣服,不干活儿的时候,我们就在家里玩cosplay。人家最喜欢的人物是奈叶,可是哥哥说人家还不够年纪扮她。好生气好生气!其实,人家知道哥哥最喜欢的是梓喵,悄悄说,人家已经准备好了等哥哥过生日的时候,cos一下喵酱,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这个朝代真是麻烦,想要做出一把吉他来太困难了,只好用琵琶代替。反正也差不多嘛!这些细节不重要!

让全世界最好的裁缝来给人家量身做制服的时候,他半天都听不懂人家到底要什么样的衣服,不伦不类做了一大堆出来,没办法人家只好自己改造啦!人家拿起剪刀,在他做好的衣服上面嚓嚓嚓三下,人家要的喵装就完美呈现出来了!裁缝立刻跪在地上,要求人家收他为徒。哼!怎么可能!

等全天下手最巧的女人来给人家做发型的时候,人家就更不能忍了。那女人好像长了一双猪蹄,连双马尾这种宇宙终极奥义萌的发型都不会梳,还老念叨什么双环望仙髻,梳完人家就变成了米老鼠!气得人家只好自己动手,三秒钟就梳好了宇宙最激萌的双马尾。那徒有其名的女人嫉妒得双眼发红,吐出三百升鲜血后,触柱而亡。

准备了这么久,可是,那天晚上,人家在哥哥的生日惊喜派对上出现的时候,他却发了火,对人家咆哮:你为什么要毁掉我的喵酱!琵琶这种东西跟吉他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好吗?你这样羞辱喵酱,简直就是羞辱我的信仰!

大家都好安静。人家一直忍一直忍,可是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人家越哭越凶,眼泪灌满了整个房间,大家都漂浮起来。哥哥终于恢复了正常,他向人家游过来。可是人家还是好生气,于是一转身,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哥哥在外面敲了三天三夜的门,人家终于心软了,打开了门。

哥哥一进门就将人家按在墙上,他的嘴唇蛮横地印在了人家的额头。他说:再把哥哥关在外面,哥哥可要打你的小屁屁啦!

人家被哥哥热热的呼吸弄得痒痒的,只好转着眼珠子转移话题:哥哥,我们还是来玩猜胖次颜色的游戏好不好?

哥哥果然马上就忘了要打人家屁屁的事,认真地猜起来。这是可人家发明的全宇宙最好玩的游戏。可是哥哥这个笨蛋怎么也猜不出来!每次都想作弊!果然,他趁人家不注意,一下子掀开了人家的制服裙子……

滴滴滴——一阵尖锐的警报声传来,熬了三个通宵的小猿惊醒过来,无限恐慌地看到他花了三年做出来的全息自主学习型机器人系统不可逆地崩溃了。他连忙调出崩溃前的最后一帧——只见他设计的那个宅男“阿隆”,倒在满屋卫生纸中间,还保留着向门口爬去的样子,可是已经僵硬了。

前几天,这个阿隆还获得了北美人工智能的大奖,让他着实风光了一把,连前台那个从来只会用鼻孔看人的小美女,都主动跟他说话了!他赶紧恢复数据,一直折腾到半夜,可是能恢复的只有上面那两个人接力写出来的小说,一个字节不少。他看了几遍,心里暗骂:什么狗屁文章!还不如让我来写。这样想着,小猿果真就接着写了起来:

话说斗转星移,时光如梭。十来年过去,那碧雪早已出落成一个美貌的大姑娘。小村尚武,从八岁起,刘老爹就给她请了师傅,习三十六路闭手。十岁时,碧雪内力早已胜过那乡村教头师傅。刘老爹又重金给她请过七八个师傅,总学不过几个月,便可打赢师傅了。一时间十里八乡哗然,都说那碧雪乃是古今第一习武奇才。这动静,不知怎地就惊动了峨眉派,派了一个姓丁的女弟子下山前来打探情况。

那日,这丁姑娘七撞八撞,终于来到了小村。早年那开花枯死的竹林,早已又长了起来。其时微风浮动,竹香扑面。丁姑娘远远看到竹林里似有个野物在跳跃。那物件上蹿下跳,灵活得好像山间野猴。这丁姑娘不幸是个大近视,只以为是山魈一类的邪物在作祟,便手腕轻轻一抖,一支细细的梅花针直直冲着那野物的眉心便过去了。突然林子里一声娇咤,一个唇红齿白的姑娘跳了出来,双手满拎着一大堆肥肥的老鼠。待到近前,那丁姑娘才发现,自己的暗器早已被那姑娘噙在口中。

那姑娘当然就是碧雪。她吐掉那梅花针,微微行个礼,声音甚是清脆:小女子碧雪,敢问姐姐为何无故出手伤人?

原来这就是碧雪!那丁姑娘心知自己是错了,无奈也是姑娘心性,断不肯认错的,加之被个年纪差不多的姑娘叫做姐姐,心中甚是不悦。三言两语不合,二人便交起手来。只一个回合,那丁姑娘便败下阵来,她心知不敌,那碧雪不过是点到即止,她却是拼尽全力了。

丁姑娘回到金顶,将此番遭遇添油加醋一说,那掌门怒不可遏,便带了众人,下山来叫战。刘老爹急得团团转,不住埋怨碧雪:你这娃儿,如今惹下这等大祸,可怎地是好?也罢,你还是快逃吧!说话间刘婆子早已整理出一个包袱来。碧雪却不答言,只微微一笑。

那掌门跟碧雪交手,不过三招,便落了下风。观战的人群窃窃私语,她一急,一招天女散花便使了出来。碧雪娇喝一声:好样的!竟用暗器!眼看那九九八十一枚火龙镖迎着面门飞来,便轻轻腾跃而起。只一扫衣袖,便悉数收进了袖袋。她将那镖抖了一地,啐了一口,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人群大哗。这哗声从小村传开,很快就传遍了益州大地,又传遍了整个中原武林。许许多多的人慕名前来挑战。都思附着,一个无名小辈打败了峨眉掌门,想来也是三分实力七分运气的事,想要在江湖上扬名,挑战那武功深不见底的掌门无异于自寻死路,可是在小姑娘身上找些便宜,就很容易了。这样想的人很多,可没有一个不是铩羽而归的。

后来一封英雄帖就递到了碧雪手中。七年一度的武林盟主选举,即将在华山之巅举行。碧雪就去了。三天的车轮战,最后只剩了碧雪和一个青年。那青年姓郭名过,生得一表人才。碧雪冷眼看着他跟人打了三天,手下都留着分寸,他站过的地方,都留下了寸许深的脚印,内力似深不可测。她上场时,那姓郭的小子也是时时留意。

待到二人交手那日,却似早已认识了几百年。眼风一动,对方便能猜出动向。碧雪认了真,这是她第一个心生敬重的对手。二人打了几百个回合,不分胜负。碧雪便忍不住在心里有了惺惺相惜的意思。可突然间天色大变,乌云遮日,飞沙走石。在场的人都被迷了眼睛。等众人回过神来,只看到空空的擂台,那交战的二人早已不知踪影……

这……这都什么玩意儿啊?一个女孩骂道。她坐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白云从她的脚底升起。一个名叫瑰洱的妇人也凑过来看,原来女孩正在读那小猿续写的小说。可是越读越气,不是打打就是杀杀,哪像一个女孩干的事情?她想了想,唤一个生着六只肉翅的男人:路西法,你去给我教训一下这个小猿!男人领命而去。

正噼噼啪啪打着字的小猿,突然就连打了七个喷嚏。接着,他就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一看,他的主机竟然着火了!小猿吓得大叫一声,端起桌上的咖啡就泼了过去,一个火球放出来,整个房间瞬时变得一片黑暗。

女孩满意地笑了。她想了想,亲自续写起那篇小说来。下面这部分就是那女孩写的——

一阵狂风卷走了雪儿,可是身处风暴中心的她,连发型都没有变乱。她在天上飘了一夜,终于降落在一个七层楼高的城堡里。这地方是一个欧洲小国,终年冰雪不化。女主人首先发现了她,赶紧拉着她躲进了密室。女主人说,她的丈夫是个杀人魔王,已经杀掉了八个妻子。雪儿吓得尖叫起来,一个长着怪异蓝色胡子的男人听到声音,破门而入,一把抓走了她。可是雪儿太美了,蓝胡子也舍不得杀她,只好把她关在了城堡最高的塔里。

雪儿被关了好久,她的头发就越来越长。蓝胡子每天来给她送饭,她就把头发编成辫子放下去,把食物吊上来。可是有一天,她忘记了把头发收回来,一个陌生的青年顺着她的头发爬了上来。她一看到这个青年,就吓得差点晕过去,因为他虽然长着人的身体,却长着狮子的脑袋,还长了两只弯弯的角。青年说自己名叫比斯特,因为听到了她的歌声,慕名而来,要救她出去。

正在这时,蓝胡子也爬了上来,他和比斯特打了起来,雪儿瞅准时机,用她的长发绑住了蓝胡子,比斯特一剑刺中了蓝胡子的心窝,两人齐心协力杀死了可怕的蓝胡子。可是比斯特受了重伤,也马上死了。雪儿伤心极了,她抱着比斯特的脑袋,在他的额头上印上了一个轻轻的吻。

突然间,比斯特就活了过来。他整个人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小伙子,还穿着闪闪发亮的制服。小伙子说,雪儿,你解除了我的魔咒,我要娶你做我的王后!原来他就是这个国家的王子,被坏巫婆变成了野兽。

婚礼盛大极了,一位美丽的安琪儿也来参加,还送给她一双漂亮的红鞋子。雪儿和王子通宵地跳着舞,王子虽然非常爱她,可是实在累得跳不动了,雪儿却还是穿着那红鞋子跳个不停。最后,她一直跳到了王宫外面,越跳越远。王子在城堡的雉堞上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突兀的笑声响起,划破了夜晚安静的空气,把一整个病房的人都吵醒了。护士跑进来一看,又是那个号称能读到上帝思维的中年女疯子在捣乱。护士们拖着她向小黑屋走去,她还在不停地喊:什么狗屁故事!上帝真是个小女孩,你看看她写的东西,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等被关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那女疯子也不在意,因为她不但可以读到上帝的思维,还拥有一双有夜视功能的眼睛。她四顾一番,发现墙角竟放着一只圆珠笔和一个本子。笔这种东西可是稀缺资源,在这个精神病院用来自保和杀人都是绝佳的武器。她连忙把纸笔揣进怀里。呆坐了半夜,女疯子突然感觉到了无聊,于是她又掏出纸笔,也开始续写这个故事——

小雪跳着跳着,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空旷的田野上。她不知道,从天空中看下去,她正处于一个麦田怪圈的中心。突然一个银色的圆盘形物体出现在在她头上,紧接着一道白光投在她的身上,然后她就消失不见了。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已经被打上了一串数字:。一个长着巨大脑袋和修长四肢的小矮人正关切地注视着她。小矮人自我介绍说,他是来自一千万光年外阿斯特鲁星系的舰队指挥官,名叫科诺。因为跃迁时坐标设置有误,误闯了地球。没想到这里的磁场异常强大,完全干扰了他的飞船,怎么努力也不能飞离地球的大汽层。科诺还说,他已经向个地球人寻求过帮助,可是,他们除了答应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他飞船的燃料外,一点别的办法也想不出来。小雪——不,现在她已经是了——听了科诺的话,感到一阵彻骨的恐惧。她一边假意答应帮助他,一边准备逃跑。

半夜,科诺睡着了,偷偷地向着出口走去。突然,另一个外星人出现在了她面前。这人也长得跟科诺差不多,他自我介绍说名叫驴,一路跟踪科诺,偷偷修改了他的坐标数值。驴还说科诺是整个宇宙最狂热的好战分子,他的舰队所过之处,尸横遍野,寸草不生。他每到一个新的生命星球,就抓住所有壮年男子扩充他的*队,然后把这个星球上的每一滴资源都榨干带走。最后驴说,他观察了这么久,终于知道科诺的弱点在哪里了,那就是,他害怕地球的统治者——人类的口水!可是,前面个人都不相信他,不敢向科诺吐口水,最后都被送进了燃料舱!

第二天给科诺做早饭的时候,偷偷在煎蛋里面吐了口水。科诺吞下蛋,马上就翻着白眼死了。驴跳了出来,他无比激动地向着走过来,说:太好了!你真的帮我杀了他!

没想到对着驴也吐了一口口水。只见驴瞬间也翻了白眼。剁下科诺的手掌,用他的指纹解开了控制舱的密码锁,然后把飞碟降落了下来,逃了出去。

过了几天,宇宙和平爱好者委员会找到,给她颁发了终极和平大使的证书。他们说,整个宇宙因为科诺和驴这两个战争狂人的连年混战而不得安宁,现在杀了他们,成为了宇宙第一大功臣!他们诚挚地邀请去做宇宙和平大使,还说这是一个终身职位,薪酬优厚。想了想说,可以,不过我要带爹娘和哥哥一起去。于是,他们就开着飞碟回到了益州的那个小村子。村民们目睹了他们一家四口白日飞升。

黑暗中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趴在键盘上睡着的宇宙第一美少女小手醒了过来,她接起电话,里面说:本公司代开全国各地发票……小手挂掉了电话,惊讶地看到自己趴在键盘上睡着的时候,原本只写了个题目的文档,竟打出了那么多字!她一阵窃喜:不费吹灰之力,今天的小故事就写好了!

#5.大欢

姑娘说:其实疼的感觉只是那几秒,之后肾上腺素飙升,大脑还会分泌出很多其他的化学物质,那时就会感到快乐和无忧无虑,医学名词叫欣快。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身处网咖最深处的那个包厢,*河在窗外流过,透过刚打开的窗户,夏夜的腥风一阵阵吹进来。

她刚刚关掉直播。可她播的并不是唱歌跳舞,而是拿针扎胳膊。

我误闯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把自己的左胳膊扎得像刺猬,用的是一种又细又长的针灸针。她面前的屏幕上,一群粉丝正在叫好,还有不少人正在竞价,礼物刷得飞快。她的胳膊上用圆珠笔画着围棋盘一样的格子,横三竖十,一共是三十格,从手腕一直延伸到手肘,每个格子里都标着数字。不同的部位,疼痛的程度应该有所不同,底价也不同。每个格子都有三十秒的叫价时间。

半小时的直播结束后,她说,你看!今天7号格子有个土豪送了十八艘大轮船,赚翻了!后来我知道了,一艘轮船两千块,平台抽成后,她还能拿到一千块。我看着她的“7号格子”,也就是手腕那条横线下面正中的地方,正在汩汩地冒出血珠来。她熟练地拧开一瓶75%的酒精,然后在手臂上铺了一张纸巾,再把酒精缓缓浇在上面。一时间包厢里弥漫着让人昏昏欲睡的酒味儿。过了几分钟,她揭开纸巾,只一擦,什么圆珠笔印子还有冒血的针眼都不见了,白皙的胳膊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一次见到这场面时,我真是吓得双腿发软。再过十年我也不会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出钱让一个姑娘往自己胳膊上扎针!

姑娘叫大欢,不知道是名字还是外号,反正有些名不副实。其实很是娇小,我一手就能拎起来那种。人也不怎么欢脱,哑哑的嗓子。我从没有在大白天的阳光下见过她,因此对于她的印象也可能全是错的,毕竟那个地方灯光昏暗,我每次去包夜的时候又总是体力透支,目光虚浮。

我对大欢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也不单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好看的姑娘一抓一大把,可是都没她有意思。跟她谈什么话题,她都能接上几句。我就问:你是不是大学生?

她说:以前是。

这话听着很怪,我又问:刚毕业?

她说:没毕业,退学了!

大欢说她是学美术的。像是要印证她的话,隔天晚上我就在网咖门口看到她摆着地摊卖自己的画。卖得很贵,要一百元一幅。当然,我也不是很懂画,尤其是抽象画,更是一窍不通。我只是觉得随便涂几笔就卖一百元,实在有些愿者上钩的意思。

我陪她蹲了大半夜,她只卖出去一幅,还搭上了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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